后半夜還是彌足安靜的,折扇公子再也聽不見花魁房里任何異樣。他還是點上了香丸,來自對方的氣息雖然陌生,好歹算種寄托。罷了,罷了,當(dāng)初做下選擇,本就沒想過什么退路,大不了就是滿盤輸,身家性命總無虞。
只是……人人難逃一個情根,他可以自保,那驕傲的女子又當(dāng)如何?
初見時候,那張臉蛋過于嬌美,堪稱一眼驚鴻,當(dāng)知道她身世,折扇公子也不得不嘆一句天妒,竟叫一朵嬌花淪為蒲柳。這份美貌放在世家,便是錦上添花的榮耀,放在冷香閣這種地界,無異于將她進一步推入火坑。
墨觴鴛到底對她有養(yǎng)恩,可以抵消這其中的種種算計,背后操盤的人可謂算錯一籌,沈家姑娘已然不是肯受人擺布的脾性,西北兒女生來傲骨,哪是輕易就能磋磨去了的。
折扇公子不是太良善的人,此時也開始為旁人考量,怕若真的滿盤皆輸,她會折損其中。他不斷在麻痹自己,這個女子本無辜,陷落于此已足夠可憐,不到萬不得已,還是別將她性命輕易舍棄了去。
畢竟……將她視作棋子,自己也有一份的啊。
最好的結(jié)果便是兩全其美,大業(yè)得逞,美人也能許了芳心,若天不遂愿,至少彼此不要反目,日后還可得一相見。
他將那方紅紗小心疊好,收在枕邊,強迫自己歇一歇。梁上的暗衛(wèi)星辰盡職盡責(zé),盤腿坐著,早就習(xí)慣徹夜不眠,聽了整個后半夜的雪落,還有自家主子的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。
下雪天真好,星辰想,這樣就很難起火了,寒冷有什么可怕的,找個地方避風(fēng)取暖就能熬過去,可一旦燃起熊熊烈火,鋪天蓋地,任他再什么美好的、殘酷的、真實的、虛幻的美夢與承諾,都會付之一炬呀……
她忽然想常常桌上剩的半壺酒,聽花魁說,是蓮花白,聞上去很不錯。她得護著主子周全,自己的腦子不能迷糊,已經(jīng)很久沒碰過酒了。
這種東西,少飲怡情,要不小心貪了杯,是會誤大事的。雖說惟命是從,星辰其實并不希望折扇公子再來冷香閣。要么將話挑明,若兩人能同仇敵愾,自然萬事大吉,若不能,總算也不用再戴著面具過活,生死有命罷了;要么徹底斬斷情愫,干脆利落,只如那一位般,將沈娘子作棋子。
主子這樣……當(dāng)斷不斷,必受其亂呀。
星辰不會嘆氣,一雙星目流轉(zhuǎn)灼灼,盯著窗外的天色從昏沉慢慢亮起來。
二八笙歌云幕下,三千世界雪花中。
冷香閣里,第二個看見落雪的人是許錦書。她起得格外早,啟窗觸到一層薄薄的冰霜,方見天地琉璃無瑕。胡人將領(lǐng)還在酣睡,她仍穿上松花綠襖裙,簡單挽一挽頭發(fā),踏著熹微晨光去灶上洗手作羹湯。
許琴師撫曲是一把好手,于烹調(diào)卻不太精通,清粥小菜貴在心意,青瓷小碟盛著姜蘿卜顏色喜人,老南瓜去了皮細細切碎,摻點錦書親手剝的核桃仁、花生仁,慢火熬成綿軟濃郁的羹;再有廚上何嫂子好心幫襯做的一道脂油糕,配新做的熏肘花、椒油五香干,點綴碎碎的嫩綠蔥花,鮮香麻辣俱全,正好裝滿一只紅漆食盒。
她本來想燙一壺酒,被何嫂子攔下,勸說晨起飲酒傷胃,這才作罷。忙活完時,外頭天光已經(jīng)大亮,許錦書滿心都是歡喜,連手上不小心燙了個水泡也不甚在意。
十足的小女兒情態(tài),幾個年長的嫂子媽媽看在眼里,笑笑不說話,彼此遞個眼神都是了然。
偌大的冷香閣,此時竟只有許錦書,成了對來日最有盼頭的那個人。落完雪的陌京很冷,她的衣衫略顯單薄,也抵不過心頭火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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