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曄深諳其理，毫不避諱地直言：“錯在朝廷，錯在父皇?！?br/>
    朝廷下派各州縣的官吏無不是寒窗苦讀換來一朝金榜題名，而后身負皇恩，天子希望他們能夠治理庶務造福百姓。為官的最初幾載也算兢兢業(yè)業(yè)，可惜人心易變，身居官位久了難免想法變多，濫用私權(quán)貪贓枉法的事敢做一回，還會有第二回甚至十回百回。

    “陛下每年也派遣御史下達各地檢閱官吏，但他看見的多數(shù)是天下太平四方安樂。因為每當有欽差、御史抵達某地時，當?shù)毓倮粼缬袦蕚?，眼見是一副百姓安居，他們辛勞于案牘的的樣子?！卑足遢鸽p眸晶亮，說到此處時怒氣悄然褪去，只余下平靜和理智。

    “但是殿下，我們一路微服來到蘇州，沿途百姓并非如你想象中那樣富足安康，你不是也疑惑過嗎？殺害蘇州郡官吏的人確實目無王法，假如他們清廉勤勉一心為民，又怎會發(fā)生這些駭人聽聞的荒唐事？說到底殺害朝廷命官有罪，他們自身更有罪！”

    先是蘇州郡十二位官吏齊齊犯下瀆職大罪，再是先后被害，死法相同兇手殘暴。身為儲君，宇文曄所想是朝廷威嚴何在？是皇權(quán)遭到挑釁，是這伙歹人膽大妄為該千刀萬剮，而非生靈涂炭背后暴露的吏治積弊。白沐莞和他身份有別，眼光又犀利，能輕而易舉看清真正值得人憂慮的根結(jié)。

    “莞莞，我明白你的意思。父皇足不出宮，難免一葉障目。上到御史欽差，下到地方胥吏，只要他們存心掩蓋真相，真相永遠不會放到父皇眼前?！庇钗臅系刮豢跊鰵?，實在不敢繼續(xù)深想。

    照此積弊下去，只怕日后非要鬧到地方官民暴亂才會驚動朝廷。到那時大禍釀成，朝廷也未必能力挽狂瀾。古往今來吏治腐朽，代代延續(xù)，必釀亡國大禍。

    心底激蕩不休的少女垂下眼，遮住眼里的不甘。伸手緊緊握住他的小臂，哀嘆惋惜：“去年我從漠北歸京，途經(jīng)諸多州縣感慨頗多?？上沂桥樱v然看見問題所在卻改變不了什么?！?br/>
    宇文曄轉(zhuǎn)身摟住她的肩膀，黑曜石般的眼睛熠出光彩，臉上突然有了笑意：“世間有你這般聰慧明理的女子，有幸被我遇上，勝過多少只會空口談天的幕僚謀士。等我回京當面啟奏父皇趨利除弊，給地方百姓一個交代。你把心中所思所慮盡數(shù)寫下，隨我一同面呈父皇。”

    驛站條件遠比東宮簡陋，烏沉香從銀香爐的鏤空間隙里裊裊升起。這是江南特產(chǎn)的香料，有厚重馥郁的芬芳，仿佛沉沉披拂在身上。

    白沐莞翕動濃密的睫羽，淡淡笑道：“你怎知我已有對策？”

    “先對我說說看吧?！庇钗臅喜淮鸱葱?。

    “首先官吏任免不能只看才學和家世，更重要的是品性。一個心懷百姓、良善敦厚的父母官往往比那些才學滿腹卻自私自利的人強。其次為保證地方官吏勤勉不懈，朝廷每年除了下派御史，還需擬寫相應考核制度，由他們的同僚、下屬、百姓對其為官優(yōu)劣進行評判，如果優(yōu)評不過七成者應當考慮貶斥或罷免?！?br/>
    “若有官吏以公謀私、貪贓枉法視朝廷律例法度如兒戲，應該重重懲處，比庶民犯同等罪責處罰更重，以此警戒他們以身作則?！?br/>
    “最后為了避免官官相護，包庇徇私等現(xiàn)象，朝廷應該大力嘉獎那些勇于揭發(fā)有罪同僚的官吏。真正做到賞罰分明，如此執(zhí)行才可能還吏治清明?！?br/>
    這些話白沐莞經(jīng)過深思熟慮，此時信手拈來，侃侃而談。

    宇文曄聽得入神，激動之余忍不住感慨：“說得太好了！莞莞如果是男子，定讓你坐守一方?！?br/>
    毋庸置疑如果她是男子，放開手腳施展抱負，建功立業(yè)名垂青史的功勛不會遜色她父親白展毅。可惜了，總歸可惜這等才智，卻是女兒身。

    想至此，白沐莞為自己輕嘆一聲，扯回原先的話題：“既有官吏家眷佐證，當務之急先尋找天合派的老巢，然后將他們繩之以法?！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