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入霽月閣到進歧王府,從進歧王府到回歧地,從歧地又返回大羲,這過程燕媯講的簡單,但關鍵處并無遺漏。離開大羲前,她想要為自己的過去做個總述,不光說給燕姒聽,也說給自己聽。聽一聽自己的經歷,理一理這紛雜的內心。
當故事結束,“燕媯”二字也恰好刻完。
“我所有的遭遇,都始于那二兩銀子。姐姐——我最后一次叫你“姐姐”——母親把我賣掉的時候,你可曾求情半句?!?br/>
燕姒連忙搖頭,臉上掛不?。骸拔摇菚r也還小……”
“不,不是的?!毖鄫倢⑹灰回Q在墳前,側首瞧她,嘴角掛起一抹哂笑,“你和母親身上都流淌著一樣的血,先己后人。賣我如是,害方夫人,害無辜稚子亦如是,今要害方二老爺性命——”
她緩緩走過來,手中握著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:“——已不是先己后人,不是蛇蝎心腸,而是背恩忘義,不配為人!”
燕姒被這匕首的森寒刀尖嚇得接連后退,哆哆嗦嗦的舌頭打結:“你別過來!你、你把刀放下,你想干什么!”
“我此生罪業(yè)太多,死后必下無間地獄,也不在乎多一條弒親罪名。想來,能救方二老爺一命,也算得上善事一樁,不知可否功過相抵。”她手中拿著匕首,匕首上還沾染著刻碑帶下來的灰塵,一步步把燕姒逼得腿軟,“今日我若不殺你,像你這樣生來一顆毒心的人,來日你還要害誰?!?br/>
燕媯把匕首塞入燕姒手中,燕姒想推開,可這力量的差異卻有著天淵之別。
“妹妹!妹妹!你別沖動!你聽我——”
林風穿過,山鳥歡鳴,女子的尖叫戛然而止。
“燕媯”死了,一把刀插在她的胸口。她就躺在挖好的墳坑里面,墳土蓋到胸口,胸襟中藏著霽月閣天字牌,上刻名號“燕媯”。另有刻著“唐時若”與“付之涯”名字的墓碑樹在兩邊,三坐墳排成一列,凄涼而悲壯,書寫下霽月閣最后一段故事。
“如此,甚好?!?br/>
善惡終有報,今日她取惡女性命,不知他日會是誰來取她性命,她又終將埋骨何方?胞姐已逝,這天地間,除卻劉氏還有誰與她存有關聯(lián),她就像一片葉子,一葉孤舟,一顆金簪草的種子,飄到哪里是哪里。
如果躺在墳坑里的人是真的燕媯,真的她自己,她反倒是再無苦難,從此無求了。
樹梢有沙沙細聲,燕媯聞聲望天,空中正有陰云浮動。很快,晚春的雨就要落下,沖走腳印和一切她來過的痕跡。她拿起斗笠,取小道繞往后山,臉上是如深潭一般的平靜。
在后山的巖壁下,還有兩座新墳,都沒有立碑,墳中埋著的分別是付之涯的半枚扳指與唐時若的劍穗。小小的墳包,藏在人跡罕至之處。
眼下霽月閣正被嚴查當中,即使她為二人立下衣冠冢,若被朝廷搜到也必定被毀,索性在風水寶地處假做衣冠冢留給官兵去折騰,委屈他二人長眠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巖壁之下,可觀四時風光,又遠離塵囂。
她拍拍身上的土,打開酒壇,敬地半壇,豪飲余下半壇。烈酒割喉,半壇飲下沁入心肺,憂來其如何?凄愴摧心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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