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自然是說給盛家老婦聽，墨觴閣主的目光卻始終沒向?qū)Ψ娇催^一眼。但見她笑容和煦，擺擺手免了冷香眾人的禮：“不用行虛禮了。遠(yuǎn)遠(yuǎn)兒地就聽見鬧哄哄，可不像話?！?br/>
    隨說著，閣主又朝盛家人掃了一圈，和顏悅色道：“之前剛見了面，盛家老夫人說是要敘一敘體己話，我就去料理些瑣事，留了水芝在外照看。誰承想我剛回來，還以為是秋筱見了家人，兩下難免傷心激動(dòng)，哭上一哭，真是沒成想，怎么還動(dòng)起手來了?！?br/>
    “哎呦，就是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夫人說得是！”

    盛家老婦吃過一癟，仍聽不出明暗話，猶以為墨觴鴛是來安撫自家，好息事寧人。她搶著站起來，正要接過話去，不料屁股還沒挪動(dòng)幾寸，就被趙媽媽搶在了前面。

    “夫人教訓(xùn)得是，都是奴才們辦事不得力，一個(gè)沒盯緊，才叫不知輕重的人鉆了空子，青天白日地叫囂起來，鬧得主子們不安生?！?br/>
    趙媽媽上前福了一福，垂著手只說冷香諸人有錯(cuò)。秋筱與水芝跟著福身，皆口稱自己的不是。

    緋月剛勉強(qiáng)站起身，墨觴鴛早看出她面色有異，遞了個(gè)眼色，示意水芝扶她一把：“算了，你是伺候小姐的，怎么這樣不小心。水芝啊，你帶她出去，回小姐屋里，秋筱你也跟著去，搭把手?！?br/>
    “是。”水芝沒有二話，與秋筱一人一邊，攙著緋月便向外走。

    盛家老婦見勢(shì)不妙，干張著嘴要來拉人，奈何緋月伶俐，故作行走艱難，半邊身子都歪在了秋筱手上，不給對(duì)方半分留下原處的余地。

    “老姐姐，你急著到哪里去？丫頭們不知輕重，剩下還有什么事，你盡管與我商議?！蹦x鴛輕輕邁出一步，側(cè)身攔在中間，也不與老婦硬來，只恰好攔住了去路。

    “哎，哎！別走呀！”

    老婦來回虛晃兩下，偏生繞不過去，又不敢與墨觴鴛撒潑鬧騰，只能悻悻地看著秋筱一行人邁過門檻。水蕓與水芙兩個(gè)立刻合了門，算是徹底將秋筱送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噯唷……我自己來吧?！边h(yuǎn)遠(yuǎn)走出一段，再也聽不見秋筱屋里的動(dòng)靜，緋月才站直了身子，無奈笑嘆道：“還是夫人有主意，我們那么多人進(jìn)去，弄了個(gè)人仰馬翻，還沒把你帶出來?！?br/>
    秋筱仍扶著她，周身的怒氣已經(jīng)排解消散了大半：“讓你們見笑了。我打小不跟著他們，本來也沒什么血緣情分。要錢財(cái)，我都不吝惜的，當(dāng)初為了有口吃的，賣了女兒，我也認(rèn)的——”

    話到此處戛然而止，秋筱緊閉雙眼，死死咬著牙關(guān)，喉頭翻滾幾下，睫毛根都在微微發(fā)顫，卻不是在隱忍眼淚。另兩個(gè)人明白，她是氣憤難耐，紛紛為她拍背疏順，溫言安撫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好了，盛姑娘，我們都知道你的委屈。你若愿意留下，夫人也會(huì)想法子為你周全。只是，咱們這樣的地方……”水芝嘆過一記，眼神黯然，“再怎么說，是你親生的娘兄嫂子，若是回家去，興許還能……”

    “親生的又如何？當(dāng)年就能都舍了出去，現(xiàn)在好處擺在眼前，又有什么是不能的?！鼻矬忝腿徊_目，像卯足了勁兒在瞪眼，眉毛卻絞著，清秀的面孔宛如在濃濃的黃連苦水中浸了個(gè)透徹，末了深吸一口氣，抬抬眼皮看看雕飾著彩蝶戲花草的廊頂，只流下兩行辛酸淚。

    “姐姐，我知道你是好心，可這樣的人家，你是親眼看見的。我寧愿留在樓里，伺候勞作也好，賣弄皮相也罷，橫豎是我自己愿意做的，比去外頭掉進(jìn)火坑里強(qiáng)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