臘梅花謝卷簾縈,枯樹黃葉下梢頭,殘風(fēng)戲弄芳菲,漫天殘紅。墜花湮沒緣待續(xù),怎奈何相思羸瘦。
陌京城迎來第二場雪,人家都閉緊門戶,圍爐取暖,冷香閣的姑娘們也紛紛換上棉衣厚裳,墨觴夫人領(lǐng)著花魁娘子對賬,著手準(zhǔn)備起新年的物件。后園子的檀香梅花開過一陣,眼見一天天敗謝下去,滿園香味漸漸散了,連同那送來梅花的人,也再沒有出現(xiàn)過。
沈淵很少會想起他,甚至主動選擇快點遺忘,就連手中的賬冊與之相比都顯得重要得多。冷香閣的事務(wù)雖不繁重,難在過分瑣碎,針頭線腦都馬虎不得。水芝與緋月、緋云伺候筆墨,整一上午耗進(jìn)去,也不過處理了十之三四。
“夫人、小姐,錦書姑娘求見。”
外頭的丫鬟前來傳話,許琴師輕聲慢步推門而來,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分別向上座見了禮。沈淵心中記掛著與元治安官的談話,想與許錦書說話,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(jī)會開口,今兒個忽然見她來,竟不知如何開口了。
許錦書終于改了打扮,梳回溫柔的雙鬟垂髫,小小一對銀釵婉轉(zhuǎn)婀娜,耳畔垂了雙小巧玲瓏的碧玉墜子,留神細(xì)瞧瞧還會發(fā)現(xiàn),末梢嵌著碎琉璃,小家碧玉之中透著不落于俗。她穿一身鵝黃襖子,下擺長至雙膝,里頭青碧的水仙裙,彩線勾勒出團(tuán)團(tuán)金盞銀臺,衣角微露一枚絲絳系著的蓮花荷包。
墨觴夫人這會心情不錯,錦書打扮得討喜,她看著也舒心,有意叫姑娘家坐下說話。琴師卻不敢造次,乖巧立在下首,道說求閣主夫人個恩典,她想晌午后出門一趟,去長生觀上香。
“從前不知道你供奉三官,怎么今兒也不是初一、十五的日子,竟忽然想去了?”
閣主還沒發(fā)話,花魁娘子先提起了興趣。她只知道盛秋筱信鬼神,常常會和自己與夫人一道上山,卻不想許錦書也是如此——這丫頭心思太淺,慣不像個會寄托希望于神仙的。
長生觀本來清凈,最近好像也不消停了?
打從上次回來,沈淵只得了一次信兒,是顧醫(yī)師傳來手書箋,說觀鶯在長生觀休養(yǎng),過了不到半日,便有州來山莊的人來詢問,觀鶯起初不肯走,悶在屋里約莫半炷香,等著山莊的人要離開的時候,她忽地追出來,扭扭捏捏跟著上了車。
那個女子終究不肯放開,沈淵只是輕笑,不予置評。眼前只有個許錦書,聽了發(fā)問,低下頭紅著臉,頗難為情的模樣:“小姐見笑了,錦書原本的確不敢踏足神仙殿宇,唯恐自己福氣薄,還污了人家的地方?,F(xiàn)如今,總有千頭萬緒縈繞心頭,只求能前去燒香叩拜,唯求一個安心。”
“好好的女兒家,沒得這樣說自己?!蹦x夫人立刻揮手道。許琴師面上緋紅未退,又聽另一側(cè)的花魁快言快語:“安心與否,原是在自己的,諸天神明雖享受香火,下降福澤,可有一點點不安就要三叩九拜,只怕神仙真人個個都要忙得不可開交。”
花魁的話存心俏皮,幾個丫鬟聽了都禁不住抿起唇角,許琴師自個兒也彎眸笑了,露出半側(cè)小虎牙。沈淵表面上在談笑風(fēng)生,心中自然有數(shù),這許家的傻姑娘不安心,還不是為了那薄幸人?
看那副欲言還休的模樣,只怕她還不知道,人家早就丟下她,離開陌京,此時甚至該出了中原了。
算算日子,離雪城外出采辦,這會兒也應(yīng)該踏上歸路,趕著回到京城來過新年。沈涵的書信倒是最勤勉,一封接一封不間斷,只是內(nèi)容并不太好,邊關(guān)戰(zhàn)火又起,雖沒落了下風(fēng),終究是有那么幾分風(fēng)聲鶴唳,叫人夜難成寐的。
為防走露身份,非萬不得已,沈淵甚少回信,這幾日卻總?cè)滩蛔?,看著兄長的字跡,想要叮囑他小心、問候他安好,千言萬語哽塞在心頭,提筆又休。
看來啊……世上的情感都不過如此,沈淵總覺,想廝守的人被辜負(fù),想團(tuán)聚的人被迫分離,偏偏是這冷香閣里頭,多少虛情假意、逢場作戲,硬是被當(dāng)作山盟海誓,豈不知被天地鬼神看在眼中,會不會拍案大笑。
墨觴夫人知道胡人那一出,不難明白許錦書的心思,沒有多加為難,叮囑過幾句便允準(zhǔn)了。琴師自然喜出望外,俯身練練道謝,沈淵手中已做起擂茶,忽然起了心思,卻沒在當(dāng)面講,等著許錦書退出屋外,才與自個兒養(yǎng)母說,可巧她也想去長生觀,只是不意與錦書同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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