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冰也讓她更相信了，墨觴花魁的確體弱體寒，成不了氣候。于是她的心情愈發(fā)好起來，笑得也愈發(fā)甜，一毫一厘，一方一寸，不吝精細(xì)地慢慢蘸涂。

    “是嗎？你的手也好看。”沈淵回應(yīng)得平淡，觀鶯照樣毫不在意，還能接上一句“多謝姐姐夸獎”，心里想著那是自然。

    兩個人的手放在一起，立見分別，觀鶯夸沈淵“紅菱角”，更像在夸贊自己——她的手指也白皙纖長，卻透著健康的淺粉色，手上有肉，摸上去溫溫綿綿。

    觀鶯的動作越慢，兩雙手放在一處的時間就越長，她看著也越歡喜。

    她可以感受到，花魁的目光在自己手上停留，她便抬頭笑笑，面生紅潮，嬌羞萬方。這惹得主仆三個不約而同想到古怪處：這頭牌莫不是將花魁當(dāng)成了她的客人，才會露出這樣撩人的情態(tài)？

    白芨水涂過一遍后要自然晾干，然后再重復(fù)兩次，在觀鶯有意的慢動作加持下，涂到最后一遍時已經(jīng)過去了大半個時辰。中間空檔時，沈淵叫緋云去沏了茶來奉上。緋云知其意，應(yīng)聲退出去，另外取了套不常用的茶器，沏了壺嫩綠明凈的小蘭花。

    “坐吧，喝杯茶歇歇?！鄙驕Y看了一眼榻桌對過，讓了觀鶯坐，緋云便將茶盤安放在榻桌正中，分別奉于二人。觀鶯笑吟吟攏袖接了，甫一接近已覺蘭香縈繞鼻尖，待到低眸啜飲一口，更不由得一陣贊嘆：“姐姐這兒的茶果然好，滋味甘醇，還有一股蘭花香氣?！?br/>
    沈淵拈著淡青冰裂小瓷杯，輕微晃著賞玩玲瓏剔透的杯沿：“這是南邊過來的蘭花茶，采制時正值山中蘭花盛開，茶葉沾染著蘭花香，外形又芽葉相連，形似蘭草，才會有這個名字。”

    “原來如此，是妹妹見識淺薄了?！庇^鶯點(diǎn)頭應(yīng)承著，繼而嘆道：“說起來也是我福薄，沒見過什么好東西，從前不見客人時，房里哪有什么茶葉呢，偶爾有點(diǎn)茉莉香片，我還歡喜得緊?！?br/>
    這話屬實(shí)不假，她當(dāng)上頭牌也不過第一天，尋常的姑娘全靠著客人恩賞過日子，衣食皆有定數(shù)，是沒有多余的銀子撐場面的。她這一趟穿戴得素凈，若非之前見過她張揚(yáng)的樣子，沈淵沒準(zhǔn)真的就信了此時她面上的戚戚愁色。

    沈淵放下茶杯，撫袖正色道：“你自己也說，都是從前之事。往事不可追，如今你已是頭牌，便只管做好本分，自能夠得了你想得的?！?br/>
    說到這，清亮如水的眸光又打量過去：“手指甲染得如此鮮艷，衣裳首飾卻都灰灰暗暗的，這是做什么？好好一個頭牌，竟連如何打扮都不會了？”

    沈淵這話厲害，觀鶯面上快要掛不住，不知所措地快速眨著眼，張了張嘴辯駁不過，只好變成一個尷尬又勉強(qiáng)的笑容：“呃，嗯……這不是，這不是要來拜見姐姐，在姐姐跟前兒盡一盡心，這……穿戴簡單些，更顯誠意嘛?！?br/>
    “嗤……”沈淵事先沒防備，一下笑了出來，虛虛掐了一把蘭花指半掩在唇前，含著笑意瞧了觀鶯一眼：“這話我卻聽不懂了，什么盡心、不盡心的，倒像自己是個丫頭，平白叫人聽了笑話。”

    緋云抿著嘴忍著不笑，忍得眉眼彎彎，緋月還好點(diǎn)，兩指指尖悄悄掐著拇指根，臉上沒什么異樣。觀鶯剛放下茶杯，沒做聲咬了咬牙，唇齒間蘭花茶的清馥香氣在口腔里蕩開，堵在喉嚨口，和胸腔里憋著的那口氣打著架。

    “姐姐，你這是不肯原諒我嗎？”片晌，她終于咽了下去，復(fù)又跪坐在腳踏上，捧起沈淵涼沁沁的手腕，“觀鶯知道，姐姐是一等一的尊貴，饒是我做了頭牌，在姐姐跟前兒，也應(yīng)該灑掃伺候，隨侍左右，但求姐姐疼我?！?br/>
    她說得情真意切，一雙杏眼不加勾勒，少了刻意為之的嫵媚凌厲，眸中隱有淚光，更顯一種幼態(tài)的無辜感。其實(shí)觀鶯真的很漂亮，周身帶著塵世間嘈雜生動的煙火氣息，與沈淵置身一處就像花開兩朵，各具其芳。

    這么一來，沈淵也不好再冷著臉，只得反手虛扶一把觀鶯手腕，淺笑道：“頭牌言重了，我常年靜養(yǎng)，素不理睬門外事，白擔(dān)了個花魁的名兒。冷香閣中，頭牌之位空懸多年，如今你既得了，怎好耽誤在我這兒?！?br/>
    “晏兒姐姐常年靜養(yǎng)，還能芳名在外，叫人念念不忘，可見這才真真是萬花魁首，若換成是我，只怕兩天不出門，就要被忘干凈了。”觀鶯松了口氣，終于口應(yīng)上了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