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九看她越說越是離譜，忍不住低聲勸道：“姐姐，您這是何必，這里到處都是眼線，傳出去，又是生出無盡的事端。依我看，您若是真心想要大人和公主安息，就思量如何好好的活在這世界上。無論怎樣，他們都是不想你有任何事情的……阿九懂得你心底的傷痛，只事情已是如此，我們又能如何。人在屋檐下，不得不低頭，這偌大中原，舉目望去，不都是他的天下，我們不過是滄海一粟，蚍蜉撼樹而已?；蛟S，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那天，一切也就塵埃落定?！?br/>
    她又何嘗不懂得，只是，她倒是期冀自己的那番話能傳到他的耳中，他不是歹毒狠冽嗎，他不是恩將仇報(bào)嗎，他不是昏庸至極嗎，那自己最好再惹怒他，讓他懂得在這世界上，任誰對(duì)他阿諛奉承溜須拍馬，她文杏都不屑，她不怕死，更不怕他，如若是可以，她恨不得將他拆骨入腹一劍穿喉，恨不得……

    他派去的人自是一字不落的都說與他聽。

    他冷笑，如此狠毒的話語，他早已是司空見慣，沒有什么稀奇。只是，她未免太愚蠢，這寒冬尚未過完，就要急著挑釁他，恰似那受傷的兔子，為和獵人賭氣，看到那陷阱，還要迫不及待的跳進(jìn)去，真是傻到極致。不過，既是如此，他也就真的不再顧忌什么。她既是那么的恨自己，那么的想要自己的命。那自己就是要讓她屈服，讓她知道這世界上，他才是山中大王，是不可蔑視的權(quán)威。那自己就是要她嘗嘗痛苦的味道，要她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，要她向自己低頭乞求。

    他吩咐胡公公斷了文信宮的炭火。天寒地凍，他不信她能受得住。胡公公和文杏交好，欲抗旨不尊，卻被他一個(gè)眼神狠狠的瞪回去，不敢再言語。只是在退出他的宮殿時(shí)，低聲嘆息，“這又是何苦呢，她凍壞了身子，還不是你心疼。也不知你這是在折磨她，還是在折磨你自己?！?br/>
    她當(dāng)真沒有想到他會(huì)如此。她怕冷，披上那狐皮大氅，仍舊是忍不住顫抖。陰冷的寒氣，像是蔓延的藤蔓，密密的纏繞住她的心，痛的就要窒息。阿九不忍，把她摟在懷里。她卻是倔強(qiáng)到底，吩咐碧荷傳話給他，“你就是會(huì)用如此卑鄙可恥的手段逼我屈服，逼我向你低頭?？墒俏椅男悠筒簧夏愕奶?，我即使凍死了餓死了，也決不向你求饒。我不信你會(huì)永遠(yuǎn)作威作福，我不信你會(huì)永遠(yuǎn)如此的欺負(fù)我……”她在如此的說著時(shí)，淚水洶涌而出，她心疼不已，為何他們就走到了如此詆毀的地步。

    他亦有回話，“你既是如此的有骨氣，那就凍死好了。你死了，文信宮的太監(jiān)和宮女也都給你陪葬?！?br/>
    她的心涼到底，他的耐心已盡，他們當(dāng)真已是情斷。

    傍晚，窗外竟是飄起了密密冬雪。陰冷昏暗的天，遙遠(yuǎn)的宮墻外，傳來鞭炮聲。她閉上眼，想著，那寂寞長(zhǎng)街之上，定是煙火四起，在這除夕之夜。那小巷的人家，忙著祭祀祖先，忙著發(fā)壓歲錢，忙著做年夜飯。天雖是冷，雪雖是密，卻難以掩蓋那濃濃歡喜之意。這世界上，還會(huì)有誰，像她如此，在這雪天，孤獨(dú)無依至死。

    去年今日，她尚是陪他宴飲群臣，然后到那鐘鼓樓，敲響新年的鐘聲。今年，會(huì)是誰陪在他的身旁，笑意晏晏。她的心驟然心痛，再也回不到最初。在這不長(zhǎng)不短的歲月里，他已經(jīng)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。她的至死深情，在他的眼里也不過是紛然云煙而已。她曾期冀和他牽手到老，如今，卻是得到他狠狠的背叛。她感覺自己是最傻的人，愛之深，恨之切，那濃重的恨意沉淀在心底深處，醞釀成絲絲冷意，浸透到全身，悲傷逆流，她或許會(huì)在這經(jīng)年的歲月里，漸漸瘋掉。

    如他所愿，她受不住這冷氣，昏倒在阿九的懷中。

    阿九氣極，卻也只是到那無人的角落偷偷抹淚。她如此的執(zhí)拗，自己擔(dān)驚受怕，不如撒手不管。只是文大人的救命之恩，長(zhǎng)公主的相知之意，自己又怎會(huì)忍心看她受苦。再說，這許多年的姐妹情深，自己是如何也不會(huì)舍棄了她。思及此處，不覺抹去眼角的淚水，吩咐碧荷好好照顧她，自己匆匆到他的寢宮。

    夜已深，他酒醉?？吹焦蛟诘钋吧澏吨陌⒕胖畷r(shí)，不覺俯身抬起她的下巴，笑道：“阿九，何必死心塌地跟著她受那無端之苦，你要是跟了朕，我保你享不完的榮華富貴?！?br/>
    阿九拂掉他的手指，冷笑道：“你們?nèi)绱朔瓉砀踩サ恼垓v，也就是害苦了我們這些下人。只我們也是活該，誰要我們天生命賤，沒有投胎到那富貴之家，享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。正是如此的窮慣了，我們才是會(huì)小心翼翼，珍惜一切所有。因?yàn)槎?，一旦失去，再不可有，追悔莫及……?br/>
    “你只是想到說朕不在乎，你可曾懂得朕心底的痛楚。她曾是揚(yáng)言恨不得將朕一刀刺死，恨不得朕死后下地獄。朕也是一國(guó)之君，何曾受過如此的屈辱?！辈淮⒕耪f完，他就聲嘶力竭的吼道。

    阿九落淚，“或許你們此生無緣。只是她為何會(huì)如此的痛恨你，還不是你殺了她至親之人。你畢竟愛的不深，不然你就不會(huì)懷疑她，不然你就不會(huì)毅然決然的殺了文大人，而不是毫不顧忌她的感受?！?br/>
    “我為何會(huì)痛下殺手，朕也是孤苦伶仃之人，朕只是想要除掉禍患，朕只是想要保住性命，保住這皇位，保住這劉家的江山而已，我又有什么錯(cuò)?！彼嗳徽f道。

    阿九淺笑，“你真傻，她是世間最不會(huì)背叛你的人。你真是傻，她是文大人的掌上明珠，文大人無論如何也不會(huì)拿她的性命做賭注。你若是真的上了壞人的圈套，以為文大人就是那謀逆篡位之人，尚是可以原諒。如若你只是在做戲，殺掉文大人只是幌子，瞞天過海，暗度陳倉(cāng)，只是想要誘出那殺手，那你當(dāng)真是狠毒至極?！?br/>
    聽到此處，他不覺神色一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