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長歲的字是顧大人親手教的。不同于尋常的端莊工整,帶著冬日飛雪般的凜冽峻峭。爐香氤氳的屋內(nèi),她也曾經(jīng)握著顧長歲的手,和他一起落墨紙上,在他耳邊低笑著說:“可惜長歲年少封侯,不必參與科舉,否則憑一手字便能讓考官另眼相待?!鳖欓L歲總會輕輕瞪她一眼,笑罵:“沒個正形。”往日種種,美好得就像夢中的場景。偏偏又是鏡花水月,恍然驚醒,她才想起顧長歲已經(jīng)許久沒有那么對她笑過了?!伴_什么玩笑!”謝盈盈眼中翻涌著怒火和震驚,壓抑著情緒翻開那“和離書”。蓋說夫妻之緣,伉儷情深,恩深義重。既以二心不同,難歸一意,快會及諸親,以求一別,物色書之,各還本道。解怨釋結,更莫相憎。一別兩寬,各生歡喜。字字句句,都如利刃刺入謝盈盈的胸膛。她驟然攥緊了拳頭:“顧長歲,誰要與你一別兩寬!”宋清俞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謝盈盈。他眨了眨眼睛,掩下心中的酸澀:“將軍別著急,先去找侯爺問清楚緣由,說不定還能挽回......”話音未落,謝盈盈已經(jīng)沖了出去。她匆匆來到顧長歲房前,伸手叩門,但無人應答。謝盈盈眼中閃過急切,忍不住踹開了房門,將正要來開門的問劍嚇了一跳。問劍是顧長歲的隨從,和顧長歲一起長大,與他主仆情深,如今卻還在府內(nèi)。謝盈盈微微松了一口氣,問:“侯爺呢?”問劍輕輕嘆了一口氣:“他......走了。”“回顧府了?那地方現(xiàn)在不能去!”謝盈盈的聲音抬高,轉身想要出去,“我現(xiàn)在就去把他接回來......”“不,侯爺沒有回顧府。老爺侯爺知道顧府的處境危險,斷不會讓侯爺犯險的?!眴杽Φ穆曇艉芷届o。謝盈盈的身軀微微一僵?!按竽?!我何時答應與他和離了——”謝盈盈顫抖著呵斥了一句,又伸手揉揉眉心,“沒回顧府,那他去哪兒了?”“南州?!眴杽p巧的回答,卻勾起了謝盈盈心中的恐懼。南州是什么地方?距中州萬里!鬧個脾氣,至于跑去那么遠的地方?“有件事,將軍一直不知道?!眴杽^續(xù)說,“夫人懷侯爺時,遭了暗算,侯爺打娘胎里出來就帶著蠱毒?!薄袄蠣敽秃顮斚氡M辦法,才壓制住了蠱毒。但侯爺意外落水,又被您流產(chǎn)一事攪動心神,元氣大傷,蠱毒便復發(fā)了......”“他必須去南州醫(yī)治?!敝x盈盈的腦中似乎有什么“轟”的一聲炸開。顧長得知孩子死時那絕望悲痛的神情,他吐血時蒼白的臉色,他高燒夢中胡亂的囈語......所有東西都從記憶的角落里爬了出來,帶著潮濕的味道,一點點纏繞上謝盈盈的心臟。蠱毒?竟是蠱毒?這么多日來,他一直受著蠱毒的折磨?怪不得,怪不得他怨恨自己......“他走何道去南州?”謝盈盈平復許久,才能完整地問出這句話。她自然不能攔著顧長歲去療養(yǎng)身體。但她可以追上顧長歲,陪顧長歲同去!“我不會告訴您的?!痹谥x盈盈發(fā)怒前,問劍又道,“侯爺走前,將所有顧府舊人的賣身契都歸還了。此后回顧府還是脫離奴籍,都任由我們?!薄皩④娙缃褚褵o法逼問我們?!敝x盈盈的手收緊,手中的“和離書”被揉皺。讓所有自己從顧府帶來的人離開......顧長歲竟不愿在鎮(zhèn)南將軍府留下一絲痕跡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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