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曄想牽她前去，被她避開。他好聲好氣勸道：“他畢竟是你叔父，應(yīng)當(dāng)不會苛待你?！痹捯舾β?，就見姜洄因邁步踏出杏月小筑，“表兄，怎么不走？”池曄胸中猛地絞痛一下，揪著衣襟，痛苦的咬著牙，稍稍過了一會兒，他才慢慢趕上去，送姜洄因出府。這幾日，總隱約感到心絞?！氨硇郑闵眢w怎么了？”姜洄因遞過手扶著他的臂膀。不適感只持續(xù)了幾息，池曄苦澀道：“我沒什么事，走吧，別讓譽(yù)王殿下久等了?！庇谑莾扇烁鲬研乃迹聊叩匠馗T前，朱門大敞，臺階外?？恐u(yù)王的車駕，姜無相單手撩開簾幕，鷹視狼顧，微微挑著唇角，神情陰晴難測。驚羽陪侍在車駕旁，驚瀾則立身在府門前，對姜洄因拱手施禮：“長虞公主，請隨主上前去譽(yù)王府一敘?！彼砷_攙扶著池曄的手，端放在前，向人頷首：“有勞叔父親自來接了。”“婠玉，該走了?！甭勓裕瑠耠S行身旁，代為轉(zhuǎn)告：“大公子，殿下不舍，讓奴婢帶話：來日方長?！背貢细吡藘刹剑惑@瀾擋住去路：“池大公子不必再送，主上不會訓(xùn)誡長虞殿下，望你放心。倘若你是因?yàn)橐患核侥睿胍哿糸L虞殿下，那就更不必跟上來了，主上他不喜與……往來?！敝虚g的四個(gè)字說得又輕又快，池曄根本聽不清楚，但多半不是什么好話。沒得到姜無相的首肯，姜洄因一直矗立在車駕前，遲遲不動(dòng)。男人的音色沉冷如冰，疏懶的下令：“上來?！彼麤]那么多耐心在這骯臟之地消耗。池曄死死注視著她的背影，直到她徹底隱沒在車輿之中，與譽(yù)王共乘，不料姜無相冰冷的眼神掃過，面上僅有的一點(diǎn)笑意也消失無蹤，全然是警戒與憎惡。他的侍衛(wèi)敢說那樣的話，顯然是他早知姜洄因被綁之事。車輿內(nèi)，姜洄因與他面對面坐下，動(dòng)作拘謹(jǐn)，雙手交疊在衣裙上。姜無相明知事實(shí)真相還存心挖苦，那嘴和淬了毒一樣不肯饒人，專往她心窩子上捅：“長虞這悶悶不樂的模樣，是在怪我讓你與你的‘未婚夫婿’分離嗎？”馬車起步，搖搖晃晃的，讓她發(fā)髻上的流蘇釵子也一并輕搖著，點(diǎn)綴得愈發(fā)靈動(dòng)，姜洄因終于露出笑靨：“叔父一番好意，長虞求之不得。叔父莫要再拿我取笑，我雖非良善之輩，但也不至于想不開作踐自己，與花花腸子相配。”他說話又冷又刺，好在姜洄因也不是個(gè)嘴軟的主。二人對視對話，頗有種針尖對麥芒的氣氛?！伴L虞與池大公子說話時(shí)，也是如此嗎？”姜無相好整以暇的問她，“還是說，單單對我是這樣不客氣？”姜洄因莞爾：“我對池曄全是虛與委蛇，可我對叔父卻是不一樣的，稱得上字字真誠?！鼻裳粤钌⒘嫜览X，配一個(gè)姜洄因都不夠，才十幾歲的年紀(jì)，沒有真心、全是算計(jì)。他是那么容易被利用的？如果說她對池曄虛偽是因?yàn)橄訍海撬龑λ嬲\的諷刺又算什么？算純恨？他是不是還要感謝她如此純粹的感情？沉吟片刻后，姜無相氣到發(fā)笑：“長虞的良心和真心何在？”姜洄因從容微笑：“當(dāng)然是……”突然，馬車劇烈晃動(dòng)，打斷她的話，她呼吸凝滯，順手抓住窗框穩(wěn)定身形，手腕上的傷沒好，抓握得并不牢固，一時(shí)之間將要從位置上狼狽滑落，幸在姜無相搭了把手，她就那么“順?biāo)臁钡氐胨膽驯?，濃烈的薄荷冷香與他本人一樣清冽，涼颼颼的襲過，直教人哆嗦著輕顫。溫香軟玉入懷，姜無相明顯怔忪了一下，她常年服藥，身上也帶著淡淡的藥氣，與少女本身的氣息糾纏，成了一種奇異的味道，有些沁人心脾?！媸枪衷?。“長虞的話帶刺，一身骨頭難道也是帶刺的，居然還有些硌人?！苯獰o相意味不明的輕嗤。姜洄因在心中不住默念：他是長輩，他有權(quán)有勢，別和他一般計(jì)較，才堪堪忍住撕爛他的嘴的沖動(dòng)。等馬車穩(wěn)定下來后，她立刻脫身，坐回原處，順便細(xì)細(xì)捋直衣角，還撣了兩遍，直到揮散沾在身上的氣息才肯作罷。她倒是滿意了，只是對面男人的目光仿佛毒蛇纏繞上來，看得她很是不自在，姜洄因故作無知，滿目無辜：“叔父一直看著長虞做什么??？方才是我一時(shí)疏忽，鬧了笑話，多謝叔父，也請叔父不要往心里去，不是我要投懷送抱?！薄巴稇阉捅А边@幾個(gè)字就很曖昧了，尤其是這叔侄二人之間說來，尤為有一種背德感，她早聽聞姜無相禁欲高冷，刻意挑明，就是為了惡心他一番。姜無相對她的了解又多了幾分，不僅是有一腔狠勁，還很是嘴賤?！笆遣皇峭稇阉捅В倚闹杏袛?shù)。”他面容含笑，語氣凝冰。驚羽告知他：“主上與殿下沒受驚吧？方才有一只野犬橫沖而過，馬匹受驚，屬下已經(jīng)把那孽畜趕走了?！苯獰o相沒答，驚羽與驚瀾面面相覷，而后訕訕地摸鼻，讓車夫繼續(xù)策馬前行。姜洄因聽得清清楚楚，回眸探出窗外，卻沒找見野犬的蹤影，應(yīng)是早就跑遠(yuǎn)了。馬匹受驚險(xiǎn)些害她鬧了大囧。他想起姜洄因回話時(shí)被猝然打斷，此時(shí)又重新道：“長虞剛才沒說完的話，可還記得？”少女神思回?cái)?，顰笑溫柔：“叔父不是問長虞的良心和真心嗎？還真是巧了，可能就是被野犬叼走了吧。”她親口承認(rèn)自己的良心被狼犬吃了，更是好笑，姜無相面上的緊繃、微慍蕩然無存，意味甚濃的睇視她。“好巧，叔父我與你一般無二。”姜無相下令勒馬，只聽得駿馬長嘶一聲，穩(wěn)穩(wěn)停下，他又道，“既然如此，長虞就在此處下車吧?！薄б蚝菤馊缣m：“叔父，常言道，救人救到底，送佛送到西，如此，怕是不妥?！薄澳氵@是賴上了？”她遮掩著臉咳了幾聲，平復(fù)后慢悠悠道：“叔父，長虞是信任你，否則就留在池府了，畢竟池曄他也命人好生招待著我，我也沒什么不滿?！苯獰o相：“你以為，我是來救你的？”少女姿態(tài)柔順，眼睫忽閃，端的是明眸善睞，妖而不自知?！安蝗荒?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