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北平天亮的晚,連串巷的小販都出來的要比平日晚了,今天卻都出奇的提早往城南黎家和城東傅家周邊湊。連帶著還有陸陸續(xù)續(xù)不少人,茲等著是瞧熱鬧。
什么熱鬧?
傅黎兩家要結(jié)親啦!
隨著人流來的鐘小裹了裹身上打滿補丁,并不怎么扛事的粗襖哈了哈手,尋了個墻根兒站著朝前頭望。
目光所及之處就是黎家宅院的大門,他不認(rèn)字,只是靠聽說知道那大門匾額上是黎府兩個大字,金色的字看著就厚重值錢?,F(xiàn)在那匾上以及周圍都已經(jīng)掛了紅,在點了的燈的映襯下,成了冬日朦朧雪地里一抹鮮亮喜慶的顏色。
是了,黎家要和傅家結(jié)親了。這件事在年前就已經(jīng)見報傳的滿城皆知了。那大字一出兩人的照片一登,硬是讓一群人從年前惦記到年后——傅二少爺要成家了。要和一個男人成家了!
好端端的男人要娶另一個男人做妻子,滿北平城都找不出這樣新奇熱鬧的事兒了。
鐘小也見過那張報紙。字是不認(rèn)得也記不住,但對那照片印象深刻,因為實在是兩個頂好看的人。傅家那邊他不知道,但就黎家這邊,來的恐怕多半都是等著看出門的“新娘子”的人。
鐘小伸手揉了揉眼睛,他盯那大門盯得有點恍惚了。
他羨慕這種有錢人家,連個男人都能找個有錢男人體面嫁了。明明這世道,被抬進家里的男人大多都是從樓里抬出來的玩意兒啊。
樓當(dāng)然是青樓,現(xiàn)在雖然不明著搞這個了,但是鐘小知道還有。只是從外面看著變成更體面的飯店了。他去里面找活干的時候遇見過,有的大老板摟著一個摸腰搭腿,有的則一手摟著一個還在親嘴。嚇得他趕緊低頭當(dāng)沒瞧見。
可見還是同人不同命罷,黎家少爺也是個男的,卻就是好命呢。雖然鐘小并不理解,在他眼里這和那些在飯店里被老板們玩屁股的人一樣。但他不在意,他和這些來瞧新娘子的也不一樣。他更關(guān)心今天能討到多少喜錢或吃食帶回家去,給自己和老娘花用。這個天兒實在冷的拔心,他想撿一天懶。
興許能得不少呢,鐘小想。
大戶人家辦喜事講和氣體面,喜歡順手做點布施當(dāng)積福積德。他們傅黎兩家一個在北平城里的世代將門,據(jù)說祖上還沾點皇親;一個從南邊來的新晉名門,綢緞布莊生意做的有模有樣。鐘小有時候伸脖子瞧見里面掛著的新衣裳都眼饞。自然算是大戶,現(xiàn)在兩家要結(jié)親了,可不能小氣吧。
黎家的阿彬早把外頭的響動給老爺傳了,得了安排正要找?guī)讉€人去外頭分點財帛散喜氣。這會兒以這宅門為界,外頭的人烏央烏央地轉(zhuǎn),他們里頭的人也照樣烏央烏央地轉(zhuǎn)。今兒是大少爺成親的正日子,要打理的事情可多呢!
當(dāng)事人的黎青繁這會兒就正被扯著換喜服。他是個男人,衣妝步驟上比女子簡便了許多,但依然從老早就開始給他捯飭了。只因著他們用的還是過去的婚俗舊習(xí),意味著他等吉時到了還要扯蓋頭坐轎子,跟著新郎官一路吹拉搖晃,帶著嫁妝一并抬進東邊的傅家去。
除了這身衣裳看得出還是男人穿的長衫夾襖外,其余真跟嫁姑娘是一樣的??醋约菏岸薜牟畈欢嗔?,他就把人都支出去給外頭忙活了。自己無甚所謂地坐在凳子上只等著吉時出門。
他捻了捻壓線密匝的金絲滾邊袖口,這料子是自家行當(dāng)里的老師傅帶著幾十號人手工趕的,將鳳鳥的圖樣做明紋繡線盤落在他身上頂精致緊俏,外頭都還沒有。黎青繁知道師傅們手藝辛苦,卻依然不妨礙他嘴邊牽起一抹嘲弄的笑意。這合家上下都因為這樁喜事攢足了勁弄得喜氣熱鬧,他怎么想是不會有人管的。
因為他是個哥兒,是父親眼里的晦氣賠錢貨,是母親命里躲不過去的災(zāi)星?,F(xiàn)在還不知道是城里多少人的稀奇笑話。黎家大少爺居然要嫁給男人做正房夫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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